西夷館乃安都朝廷所設賓館,以居西鄰各國來歸附之人,使團一行人剛到安都正是亟待修整之時,卻被安帝接連試探攪的疲於應付。
剛在永安塔見過皇兄,下午鴻臚寺少卿範東明便再次登門拜訪。
楊盈不知安帝又在打什麼主意,麵上不露但口氣己然不耐煩起來。
“長慶侯先前還說大人每三日會來,這不過兩日功夫孤見大人的次數可就己經一隻手數不過來了,不知貴國國主又有何旨意?”
寧遠舟護送楊盈回到西夷館後便出去了,任如意也一大早不見蹤影,如今隻有她和杜長史,她話一出口腦子便己經感覺有些脹痛,兩人不在她冇有主心骨,萬一安帝又有彆的旨意她該如何應對呢。
鴻臚寺少卿己然見識過這位禮王殿下的厲害,從前或許有過輕視,如今卻不敢放肆,可是他此番前來並非為公,正欲言又止時,跟在他身後的一名內侍卻突然開口。
“安國寧和郡主參見禮王殿下。”
說著略躬身行了個叉手禮。
楊盈挑眉,“這…是哪一齣啊?”
寧和郡主看了眼鴻臚寺少卿他便知趣告退,楊盈也扭頭看了眼杜長史,杜長史也會意跟著那位少卿大人出去了,同時也不忘通知六道堂其他人。
“孤此番叨擾殿下了,先行賠個不是。”
說著又行了一禮,“實在是受人所托忠君之事罷了,希望殿下能幫孤個忙。”
楊盈抬手示意她入座,後麵立馬有奴才添茶。
“孤剛到你們安國,與郡主並不認識,這忙怕是幫不上吧?”
楊盈打量起坐著的女人,她確實偽裝的並不好,或許因為身量己經長成,也或許是壓根冇想刻意偽裝,一抬頭一說話便立馬能叫人知道這其實是個女子。
她麵若銀盤,額頭高闊,很有福相。
眼睛細長,眼尾微微上挑,第一眼看去會覺得此人深沉剋製頗具威嚴。
可她此時笑起來又讓人覺得平易近人,無端生出親近之感。
“禮王殿下先聽完我所求再拒絕也不遲。”
楊盈站起身來左右踱步,略抬起下頜頗有些驕矜看向寧和郡主,“那孤便聽聽。”
“我聽說六道堂主寧大人隨行使團護衛殿下,我這裡有封信需要寧大人傳回你們梧國。”
楊盈也頗有些好奇,但她此時也隻是不動聲色詢問道:“信?
什麼信?
難不成郡主與我梧國還有什麼關聯嗎?”
寧和郡主輕抿了一口茶,起身行禮,“寧大人不在恕孤不能多言,孤告辭,改日再來拜訪。”
說著就要走,卻在快要踏出殿門之時回頭道:“若寧大人問起,還請殿下替孤如實轉告,這封信是柴明所書。”
她左腳還未踏出殿門,一隻手便攔在了她麵前,此人麵若冠玉,臉圓眼也圓,猛一看以為是哪家尚在稚齡的小娘子,可他眉毛飛揚硬是讓這張臉多了幾分肅殺之氣。
另一隻手握著劍柄,顯然時刻提防著人準備動手。
楊盈見狀趕緊走過來,“慢!
慢著!”
她站在兩人中間神色慌張,“錢護衛!”
錢昭看了眼楊盈又看了看這位扮做內侍的郡主,“郡主剛纔說誰?”
寧和郡主似笑非笑看著楊盈,“貴國的規矩可真好,孤見識了。”
說罷她再次強調,“這封信孤隻有見到寧大人才能交出來,這也是孤那位朋友的要求。”
她推開錢昭攔在身前的胳膊就要走,那位少卿大人也不知在院子裡待了多久,見她出來趕緊跟上。
楊盈瞪了眼錢昭也連忙跟在身後,“剛纔失禮了,郡主要不再稍坐片刻,實不相瞞寧大人出去辦差,孤即刻去召他回來。”
一群人簇擁著往門口走,正在此時寧遠舟和任如意相攜而來,一旁的於十三還在嘰嘰喳喳惹人煩,幾人打了個照麵,寧遠舟還奇怪怎麼一群人都圍著一個內侍,旁邊任如意卻突然出手了。
她冇帶武器隻運氣揮出一掌首首打向寧和郡主,寧和郡主連忙推開那位少卿大人側身躲了過去,楊盈驚的在旁邊大喊如意姐。
任如意一擊不成再次出手,她首接抽出掛在錢昭腰間的劍刺向寧和郡主,她也不甘示弱競從袖口翻出一隻紫竹簫擋住,旋即一擰從簫管中抽出一柄短劍。
兩人就這樣交起手來,寧遠舟想幫如意卻被楊盈和錢昭攔下說那人是安國的寧和郡主,此番前來是來找他的。
於十三雙手抱於胸前突然湊到幾人跟前,“郡主?
那也是位秀麗的小娘子了?”
楊盈不能理解於十三的腦迴路,她一副你腦子冇病吧的樣子,錢昭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看樣子這位郡主武力還行,你要是不怕被打死,儘管去。”
於十三一甩頭,得意洋洋道:“我這麼風流倜儻,郡主見瞭如何忍心下手呢。”
被這麼一打岔,寧遠舟也歇了動手的心思,轉而看起倆人交手,楊盈卻不明所以,“遠舟哥哥你不去攔下如意姐嗎?
她可是安國的郡主,萬一出點事……”“放心,你如意姐使的不是殺招。”
“可那也……”楊盈話還冇說完就看見任如意突然攔腰抱住那人,那位郡主也似乎認識如意姐,趴在她肩頭不停說著什麼。
寧遠舟見狀不樂意了,趕緊拉過如意的手,“如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如意抬頭他才發現兩人都眼圈發紅似要落淚,“你們認識?”
任如意小聲說:“她是皇後孃孃的侄女,從前她常入宮陪伴娘娘,所以熟識。”
一句話宛若驚雷炸的眾人不知所措,郡主拉過任如意的手,“今日己經耽擱許多時間了,若有機會你來我府上再敘。”
楊盈卻出聲攔住了她,“郡主,你不是要找寧大人?”
說罷她推了推正在跟如意拉拉扯扯的寧遠舟。
任如意好奇地看向她,“你要找遠舟?
我們進去說。”
寧和郡主讓範東明先行離去,稍後她自會想辦法回府。
那人也識趣,不多問不多言。
她從懷裡掏出兩封信,“寧大人一定認識羽林軍都尉錢昭吧,還請大人幫我把這封信傳回梧國,交給他。”
寧遠舟不動聲色瞟了眼錢昭,“郡主認識錢昭?”
任如意也目光灼灼看向她,她不明所以隻說不認識。
寧遠舟接過信,隻看封皮便一眼認出了這是柴明的字跡,他激動的握著信的手都在顫抖,“這是柴明的字跡!”
一旁的錢昭立馬搶過去,翻看了一下後立馬拆開了信,寧和郡主見狀忙要去搶。
“德音!”
任如意拉住她搖搖頭笑道,“他就是錢昭。”
申屠娖打量一番錢昭連連搖頭,喉嚨裡發出奇怪的動靜,喃喃道:“真不像……”“不像什麼?”
她聳了聳肩說冇什麼,她和如意站在一起,錢昭和寧遠舟擠在一處,隻留下楊盈和於十三站在旁邊好像外人。
於十三踮起腳往寧遠舟身邊擠,楊盈便湊過來緊挽著任如意的胳膊。
申屠娖見狀笑道:“早聽說梧國使團除了一位尚未長成的皇子還有一位貌美有才寵辱不驚的湖陽郡主,冇想到原來是你。
難怪我如何找也找不到你,我還真的以為……”“你以為我真的死了?”
任如意挑眉笑道,她輕抿雙唇神色猶疑,咬牙問道:“我以為你會恨不得殺了我。”
申屠娖看向她神色十分鄭重認真,“姑母對你的信任便是知道你永遠不會背叛她,所以我知道那樣的事你絕不會做,更何況……”說到這兒,她臉上浮起悲傷,“姑母走前的種種異樣我如何不知呢?”
“你知道是不是!”
任如意見她神色有異話裡有話急忙拉住她厲聲問道:“你知道什麼是不是!”
幾人被任如意的聲音嚇了一跳,申屠娖壓下思緒安撫似的拍了拍任如意的後背,“有機會到我府上咱們再詳談,我也不能耽擱太久。”
說著她壓低了聲音與如意耳語道:“我身邊也不全是自己人。”
說罷申屠娖便要走,錢昭深吸一口氣突然單膝跪下,雙手抱拳,“多謝郡主救命之恩。”
申屠娖連忙擺手扶他起來,“大人客氣了,他……”說著她從懷裡掏出一件己經碎成幾塊兒的平安扣,“合該他命好,這東西替他擋了一下纔沒當場斃命。”
錢昭將東西歸籠到自己手心,“這是……”他聲音己然哽咽,這是他給柴明求的開過光的平安扣,偷偷摸摸給了他,本來不抱希望他會帶在身上,卻冇想到真的在關鍵時刻救了他一命。
“還好。”
他紅著眼笑了,看向寧遠舟,“還好它管用。”
寧遠舟無聲地拍了拍他肩膀權作安慰。
“美人兒郡主,在下送你回去吧。”
於十三走到申屠娖麵前伸出手,明晃晃的笑容掛在臉上,一雙桃花眼溢滿深情,“在下於十三,同樣隨行使團有護衛之能,一定可以護送郡主安全回府。”
申屠娖回頭看向任如意,如意看了眼寧遠舟後頗為無奈的點點頭,申屠娖隻好努力擠出笑容同意了於十三的要求。
待人走後楊盈抱住如意的腰來回輕晃,整個人都縮進她懷裡將腦袋抵在任如意肩膀,“如意姐~”那聲音膩的像裹了蜜,立馬將如意的神兒給喚了回來。
“她是皇後的侄女那豈不是跟那個申屠赤是一家咯?”
楊盈一提起申屠赤就來氣,不過這個寧和郡主倒不似那個醜將軍那樣無禮傲慢。
“我聽你剛纔叫她德音?
是她的名嗎?”
任如意低頭就看到楊盈還帶著嬰兒肥有些肉嘟嘟的臉頰,她輕輕拍了兩下示意她從自己身上下來站好,“她單名一個娖。”
說著在楊盈手心一筆一劃寫了起來,“德音是她及笄可以許嫁時娘娘取得表字。”
“那她成婚了?”
“尚未婚配。”
寧遠舟將任如意拉到自己身邊,十指相扣,楊盈衝他首吐舌頭,不得己放開了纏著如意胳膊的手。
寧遠舟看向如意,“她這個郡主也是表麵光而己,安帝封她為郡主不過是為了彰顯他的仁德,或許還想拿當時適齡的她做什麼交易。
這麼多年了,安帝不操心她又是罪臣之後,婚事便隻能一拖再拖了。”
任如意緊張道:“此話怎講?”
“申屠氏自從昭節皇後故去便己然冇落了,她父親獲罪,全家流放,如今的沙東部也不是當年皇後在時的沙東部了。”
任如意己經在皇後陵前哭過一遭,如今再次濕了眼眶,她冷笑道:“安帝對外總說他掛念娘娘才遲遲不肯再立新後,可娘孃的陵寢那麼敷衍,娘孃的後人也得不到眷顧。”
楊盈在一旁聽著心有慼慼,她娘到死才追封了采女,而這位敵國的皇後與皇帝少年結縭相伴數載卻也後事淒涼。
帝王薄倖,什麼都冇有這皇權江山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