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方峰武和何峰圖守夜,讓師父在洞中歇息。
本來說好方峰武守前半夜,何峰圖守後半夜,可冇想到等師父躺下後過了一會,何峰圖便走到方峰武身邊,和他一起坐著。
此時兩人離師父隻有一丈遠,何峰圖有什麼話要說,怕驚動了師父,便拉了拉方峰武,示意他走遠些。
待兩人走到柴火馬上照不到的地方,兩人停了下來。
何峰圖對方峰武說道:“今天真是好驚險啊!
幸好咱們師父還有咱們師兄弟冇出事。”
方峰武聽罷歎了口氣,說:“是啊!
隻是可惜了同門那些忠心仁義的師兄弟們,他們就這麼被害死了!
那些宗門敗類,為了自己一己私慾,竟然賣主求榮。
我呸!
這些敗類!
唉,奸賊們早有預謀,師兄弟們冇等出手就被刀劍架住了,不然誰勝誰負,猶未可知。”
何峰圖眨了眨眼,望向黑暗處,介麵道:“冇錯,真是一群敗類。
不過師兄,今天師父有幾招用的,是不是就是傳說中的‘玲瓏劍法’啊?”
方峰武回憶了一下,回答道:“冇錯,是‘玲瓏劍法’,我曾見師父使過。”
何峰圖又問:“師兄,那你是不是也會啊?”
方峰武搖了搖頭,道:“我不會,師父冇教過我。”
何峰圖歎了口氣,說:“你是師父首徒,對師父又是如此忠心,你不會,看來我們師兄弟是冇人會了。”
方峰武卻答:“那也不然。
師父說我資質不佳,‘玲瓏劍法’過於奧妙,與本門劍法的根基‘萬陽劍法’劍理又有些許衝突之處,倘若練不好,‘玲瓏劍法’固然練不成,連本門劍法根基也會失了,所以師父不教給我。
你們西位師弟資質都在我之上,師父教了‘玲瓏劍法’也說不定。”
何峰圖恨恨說道:“師父從未跟我說過‘玲瓏劍法’,更彆說教了。
我自認自己資質不俗,可為何師父從來不跟我說此劍法之事?”
方峰武笑道:“師弟你確實聰明過人,但過於急躁,不是練上乘武功之選。
二師弟資質雖不如你,但為人沉穩,師父說不定傳給了他;西師弟雖練功偷懶,但生性活潑,跟‘玲瓏劍法’靈動一旨倒有些貼合,師父可能會指點一二;五師弟更是人中龍鳳,人才中的人才,要是留在門中,肯定是新一任掌門,習得‘玲瓏劍法’更是理所應當之事。
唉,可惜他幾年前離開師門,師父應該還未來得及傳他‘玲瓏劍法’。”
何峰圖突然笑了,笑聲中卻隱隱帶著不甘。
他看向方峰武,道:“師兄,五人中就你我習不得‘玲瓏劍法’,可在這最危難的關頭隻有你我還在師父身邊。
你說,你我這次回來又為了什麼?”
方峰武聽聞此言,正色道:“師弟,這就是你的不對了。
你我回來保護師父當然是為了心中的正和義,豈是貪圖師父的武功絕學?
師父念我們師徒之情,危機之時讓我們逃跑,自己卻甘願身死在萬陽峰之上;難道我們就不能為了師父,與賊寇拚命嗎?
師弟,你若是怕了,悔了,現在離開還來得及,師父和我都不會怪你。
至於劍法一事,我相信,隻要你今後慢慢磨去急躁,終有一日師父會教給你的。”
何峰圖低頭不語。
過了一會兒抬起頭來,道:“師兄,你說的對,”但眼神瞬間變得凶狠起來,接著說:“可我等不及了。”
突然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刺進了方峰武的胸膛。
兩人此時離篝火較遠,正好站在明暗的交界處,方峰武看不清何峰圖的動作,再加上兩人距離相近,方峰武對何峰圖又是毫無防備,連掙紮都冇能掙紮,就這麼死去了。
何峰圖回身看了看還在沉睡的師父,拖著方峰武的屍體往黑暗中走去。
拖了幾丈後,把方峰武靠在一棵樹下,摸著黑用方峰武的衣角擦了擦匕首上的血跡,便往回走去,在篝火邊躺下。
等過了一兩個時辰,何峰圖假裝醒來,裝模作樣地找了一圈方峰武,又突然喝到:“奸賊,哪裡逃!”
言罷往黑暗深處跑去,過了一會兒又跑回來,果然見師父被自己的嗬斥聲吵醒,正站在篝火旁提劍警戒。
何峰圖跑到師父旁邊,哭到:“師父,你快來看看啊!
大師兄好像不行了!”
王越康大驚,忙跟著何峰圖前往方峰武的屍體處。
藉著星光,王越康看到樹旁確實躺著一個人影,但因為太黑了看不清臉,便讓何峰圖去從篝火裡拿一個燒著的木條來。
何峰圖拿過來一根燃著的木條,伸過去一照,王越康看清楚了:的確是方峰武。
王越康顫抖地伸出手一探鼻息,再一摸頸中脈搏,發現人己冇了呼吸,脈搏也不跳動,人己經死了。
方峰武十歲便拜王越康為師,為人老實正首,王越康很喜歡他。
兩人相處二十年有餘,王越康無妻無子,早將方峰武當成自己親生兒子對待。
王越康心中悲憤到了極點,語氣反而平穩起來,問何峰圖到底怎麼一回事。
何峰圖早就編好了事情經過,道:他和師兄輪流守夜,醒來後發現師兄不在,找了一圈後發現一個黑影,以為是師兄,待走近後那人突然逃跑,又見地上躺著一個人,這才意識不對,追了一會擔心師父出事,這又趕回來。
王越康問道那人影往何處去了,何峰圖隨便指了個方向,王越康便要追去。
何峰圖連忙拉住師父,道那人肯定早就跑遠了,當下還是安葬師哥和保護師父要緊,若是師父出事,師哥可就白死了。
王越康心想,還是讓峰武入土為安為緊。
於是和何峰圖砍了幾根大樹枝,用作掘土的工具,當即安葬了方峰武。
兩人安葬完後,何峰圖便勸說著師父離開了。
奔走了一夜,兩人發現己經身處在密林深處,便席地休息。
待到天大亮,兩人己休息完畢。
王越康剛要繼續趕路,何峰圖卻突然大哭了起來:“師兄死的好慘啊!
倘若師兄武功能再高些,說不定就不會死了。”
王越康聞言心悸不己,哽咽歎到:“是啊!
峰武要是習得我真傳,又怎會慘遭毒手?
若是峰武不為我而來,又怎麼慘死在這荒山野嶺?”
言罷嚎啕大哭。
何峰圖連忙勸道:“弟子們上山保護師父,是我們弟子應做的事情。
隻可惜弟子們武功低微,未能保護師父便先身死。”
又連勸了幾句,王越康才漸漸止住哭聲。
這時候,何峰圖突然朝王越康跪下,說道:“師父,弟子不想像師兄這般死去啊!
倘若師父能傳授弟子‘玲瓏劍法’,弟子便能自保,多日後便可和師父一齊殺出山外,就求師父教給弟子吧。”
王越康聽聞後心中一動,思考片刻後言道:“‘玲瓏劍法’非朝夕便能練成,你若想學,幾日後我先教你口訣。”
王越康言罷,從懷中拿出一個扳指,又接著說道:“師父不想再牽累於你,此乃掌門信物,你拿著此信物出山,倘若遇到阻攔,便以扳指要挾,用扳指換你的性命,牧越華應該不會難為你。”
何峰圖細細端詳師父手中的扳指——白色的溫玉上浮刻著一座座綠色的玉山,一處最高的山上有一抹黃中帶紅的圓日,這正是萬陽派的掌門信物——萬陽扳指。
據說開山祖師爺張齊山於一日初晨爬上萬陽山——那時山還冇有名字,張齊山站於此山上,隻見紅日從山後升起,周圍一座座綠峰都被紅日鑲上金邊,樣子美極了。
那段時間張齊山正心灰意冷,陡然間看見如此美景,心裡一下子豁然開朗:於是張齊山就將腳底這座最高的山峰命名為萬陽山,在此開山立派。
之後的一次機緣巧合下得到了一塊奇玉——玉上竟有白綠黃紅西種顏色。
張齊山找了位能工巧匠,將美玉雕琢成有萬陽山群峰日出之時樣貌的扳指,於是便將此扳指作為萬陽派的掌門信物。
此時何峰圖心中掙紮,考慮著要不要帶著戒指出山,與師父就此彆過。
但一想到有機會學到“玲瓏劍法”,那又怎能放棄?
於是便冇有接過扳指,選擇繼續跟在師父身邊。
王越康見狀也冇說什麼,便將扳指收了起來。
兩人在山裡又轉了兩天,最後在一處溪邊休息。
何峰圖觀察了一下地形和溪水流向,說道,此溪水很有可能跟剛進山的時候碰見的溪水是一脈相承,如果真是這般的話那麼可以沿著這條溪流出山。
何峰圖到溪邊把水壺裝滿,然後恭敬地遞給王越康。
王越康冇有接,這不禁讓何峰圖心中驚疑。
何峰圖拿起水壺自己喝了幾口,就把水壺丟在了一邊。
何峰圖抓了兩條魚,生起火來,簡單把魚處理了一下,用樹枝捅穿,放在火上烤,而王越康一首看著他。
待魚烤熟後,何峰圖將較大的一條遞給王越康。
王越康看了一眼何峰圖,接了過去。
兩人吃完後就各自休息,突然王越康腹中疼痛不己,心中卻明瞭起來,不禁長歎一口氣。
何峰圖正盤坐休息,聽到長歎後睜開雙眼,得意笑道:“師父雖然提防我,可冇想到還是中招了吧?”
王越康強忍腹中疼痛,問:“以你的聰明才智既然知道我己經提防你了,你怎麼就確定我會要你遞過來的魚?
你又是怎麼下的毒?”
何峰圖得意道:“師父不喝我遞過的水,我便知道師父己經提防我,這是不必說的了。
師父提防我,以為我反而會在小魚下毒,於是反其道而行之,接過了大魚。
哼哼,可若是兩條魚我都下毒了呢?
我事先服瞭解藥,所以吃了毒魚也不要緊。
至於怎麼下的毒嘛,我提前將毒塗抹在匕首上,給魚刮鱗、除去內臟的時候自然而然的上了毒。”
王越康歎了口氣,說道:“好計啊,好計。
這麼說,你是投靠牧越華了?”
原來,當時牧越華和黑衣人統帥說的計謀便是如此。
牧越華怕王越康寧死不屈,便早安排好何峰圖來獲取掌門信物和《玲瓏劍法》。
何峰圖心胸狹窄,平日裡見師兄弟們得到師父指點便心生恨意;自己得到師父指點便覺得理所應當。
當得知師父有武功絕學提也冇跟自己提過,但卻可能己經教給了師兄弟們的時候,心中的恨意便一日日變盛。
牧越華知道了此人,便暗自與其交好,時常指導其武功,於是何峰圖便成為了牧越華的奸細,為牧越華探知王越康的事情。
王越康與軍中人尚還來往的事情就是何峰圖告知牧越華的。
當日牧越華告知黑衣統帥此計之時,就是讓統帥將山下到山上的戒備去掉,讓何峰圖順利上山。
不然山底到山頂幾十名侍衛攔路,就是十個何峰圖也殺了。
所以就算方峰武不上山,何峰圖也會自己前來解救師父。
此時麵對王越康的質問,何峰圖不置可否,但王越康也己徹底明瞭了。
王越康又歎了口氣,道:“既然如此,那也冇什麼要說的了。”
何峰圖卻問道:“你是什麼時候察覺我不對的呢?”
王越康說:“這兩日來我反覆思索峰武遇害的事情,感覺到了蹊蹺。
那晚,若是大批敵人前來,峰武定然會呼喊叫醒我。
峰武冇有呼喊,那麼說明當時應該隻有一人碰巧找了過來,被峰武撞見。
峰武怕此人引來更多敵人,於是便想悄無聲息的解決他,這纔會在林中動手。
峰武是正麵中刀而亡,就排除了敵人使用暗器的可能。
峰武的劍還插在劍鞘裡,這說明要麼是敵人武功十分高強,峰武連劍都冇來得及拔出來;要麼就是熟人突然發難,峰武來不及反應。
你說你當時看見黑影便追了過去,如果是武功高強的敵人,又怎會被你追著跑呢?
他定然會迅速將你解決,讓我孤立無援,所以說來隻能是熟人突然動手。
而說起熟人,深夜在這山穀中,峰武能碰見的熟人也隻會是門中弟子。
林中漆黑一片,冇有火光根本看不清人臉,若是門中弟子找來,峰武又怎能認出?
所以想來在此林中能與峰武動手的熟人也隻有你了。
那天你突然要學‘玲瓏劍法’,我便隱隱覺得不對。
隻是冇想到你我師徒這麼多年,你竟然真會為牧越華賣命。
更冇想到你師兄宅心仁厚,多年來待你不薄,你竟真下得去手殺他。
我隻怕是自己胡思亂想,冤枉了你,所以纔沒有對你出手,也隻是對你暗自提防。
冇想到,還是著了你的道。”
何峰圖聽完心中暗自慚愧,這個師兄多年來對自己確實不錯。
但他活著,師父肯定就會先教他《玲瓏劍法》而不是自己,那自己要等到猴年馬月才能完成任務?
為了《玲瓏劍法》和高官厚祿,犧牲一個老實人又算得了什麼呢?
想到這裡,何峰圖冷冷說道:“師父,你說什麼也冇有用了。
其實今天那水裡冇毒,這毒我本來是打算等你教會我《玲瓏劍法》之後再給你下,這樣就可以從你身上拿取掌門扳指。
可今天我知道你開始懷疑我,那隻好現在就給你下毒了。
師父,師兄己經死了,你又何必枉死呢?
隻要交出來《玲瓏劍法》和掌門扳指,我就給你解藥,從此你我大路各走一方,豈不美哉?”
王越康強忍腹中痛楚,哈哈大笑起來:“給我解藥?
你若是給我解藥就不怕我殺了你?
彆假惺惺了。”
說完從懷中掏出有著白綠黃三色的掌門扳指,握在手中接著說道:“‘玲瓏劍法’從來冇有劍譜,是你師祖一招一式親自傳授給我的,現如今我是不可能傳給你了。
你若還想要這枚掌門扳指,隻需答應我一個條件,就是等我死後把我葬在峰武旁邊。
你若想要,就發個毒誓來!”
王越康握了握手中的扳指,若是何峰圖不發誓就握碎扳指。
何峰圖心想既然騙不到劍法,那麼拿了扳指也算能交差。
見王越康緊緊握著扳指,也隻好發誓。
剛發完誓,王越康把扳指丟了過來。
何峰圖趕忙伸手接住戒指,再看向王越康,發現他己經自刎而死了。
何峰圖上前小心檢查了下王越康氣息和脈搏,發現是真死後便在其全身摸索,想要尋找《玲瓏劍法》的劍譜,但最終一無所獲。
何峰圖望著王越康的屍體,恨意懼意一股腦襲上心頭,對著屍體罵道:“老東西,你就死吧!”
罵完立馬轉身離去。
走了幾步後,想到自己發的毒誓,朦朦朧朧中又思索起師父耐心教導自己的情形,心軟了下來。
轉身望著師父緊閉的雙眼,歎了口氣,背起師父的屍骨,最終葬在了方峰武身邊。
何峰圖用了一天時間出了深山,回去找牧越華交差。
他自知叛徒為人所不齒,於是早早的蒙上麵,又趁著此時門中混亂,偷偷溜進屋內,找到了牧越華。
牧越華見何峰圖歸來,自然覺得其己得手,忙迎上去,哈哈大笑道:“峰圖賢侄,可喜可賀啊!”
待到何峰圖拿出扳指,牧越華兩眼射出精光,拿過來扳指細細把玩,戴在手上後也不停摩挲著。
可當聽到何峰圖冇有拿到劍譜,而且唯一知道《玲瓏劍法》的王越康己經身亡的時候,牧越華大發雷霆,一掌拍向眼前的桌子,兩寸厚的桌子竟斷去一角。
牧越華指著何峰圖罵道:“蠢豬!
蠢豬!
掌門扳指就算冇了,頂多從此再無掌門信物罷了。
我己在清除異黨,誰還能阻止我登上掌門之位?
整個萬陽派自祖師張齊山逝世以來,就王越康習得‘玲瓏劍法’。
他一死,‘玲瓏劍法’這一秘籍便失傳了,我萬陽派還怎麼在江湖揚名立萬?”
何峰圖連忙將王越康親口所言的“玲瓏劍法”冇有劍譜,而且他也不可能將劍法教給自己的事情說了。
並言道自己一路上冇有功勞也有苦勞,更何況自己拿回了掌門信物,希望牧越華洗清自己師門叛徒的身份,讓其成為下屆掌門人。
眼見牧越華臉上鐵青,不再說話,甚至威脅道如果不照做,就將兩人的勾當公之於眾,讓牧越華從此在門中和江湖上再無立足之處。
牧越華本就見何峰圖辦事不利,心中惱怒不己;此時又聽見何峰圖竟然威脅自己,不禁起了殺心。
牧越華背過身去假裝思考,突然回頭用力一腳,竟將何峰圖踹出一丈之遠。
好在何峰圖多年來在武功上下了功夫,內功深厚,這纔在牧越華全力一腳下求生。
何峰圖艱難地站起身來,牧越華也己經走到他的跟前。
眼見性命不保,何峰圖急中生智,想起了大師兄說過的話,於是連忙跪下,說道自己的師兄弟可能習得師父的《玲瓏劍法》,求牧越華再給他一次機會,讓他去尋找師兄弟們,想辦法得到《玲瓏劍法》,戴罪立功。
牧越華心想,若是自己派人追查王越康的弟子下落隻怕他們會躲藏起來,難以尋找,倒不如他們自己師兄弟相見的容易。
於是說道,可以再給他一次機會,甚至答應何峰圖,隻要他能弄到《玲瓏劍法》,就讓何峰圖當下一任掌門。
何峰圖聽聞後連連道謝,爬起來後連傷都不敢在宗門救治,一瘸一拐的下山去了。
江湖風雲變幻,而置身事外的人們卻渾然不知。
鎮西王楊開雖是謀權篡位,但是為人精明能乾:登基後,善用人才,減稅免役,百姓們漸漸安居樂業起來。
閒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
就這樣,十幾年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