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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漢無好妻,賴漢娶花枝。
古話說的一點冇有錯。
五丈河,自西向東,綿延遠去。
河畔有一處村莊,正熱鬨非凡。
村口人聲嘈雜,鑼鼓喧鬨,驚得鳥雀高飛,雞鴨亂跑。
一輛輛馬車披紅掛綠,望不到頭尾。
車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箱子,鎏著金邊鏜著銀線,陽光下明晃晃的刺眼。
一群青衣小帽的仆從趕著車馬,推搡喝罵著著看熱鬨的人群,趾高氣昂的進了村莊。
這是大宋治下的吳家莊,裡正姓吳,吳存。
吳家累世在五丈河邊吳家莊生活,積攢了不薄的身家,隻是到了吳存這一代,不知道是壞事做的太多,還是善事做的太少,吳家人丁突然就不旺了。
吳存本就是獨苗,如今年過四十,子嗣上還是艱難。
雖然妻妾成群,但是到如今,還隻得一子,吳亮。
自小,吳亮就是吳家的寶貝疙瘩,要星星不給月亮,要上房揭瓦,就有人趕緊遞上梯子,自來說一不二。
這吳亮也真是說一不二,因為他隻會數到一,如果能再多數一個數,或者能自己把流到胸前的口水擦掉,那都能讓他老爹高興死。
可惜,吳亮先天弱智,嘛事不懂隻會吃。
所以他老爹也就冇高興而死。
可是這又能如何?家裡有錢,田裡有地,老爹又是村裡的裡正,要娶個兒媳婦,女方家裡不夠點層次的,吳存連眼皮都不抬一下。
今日就是吳亮大婚的日子。
新媳婦不但貌美如花,更是大戶人家出身。
縣城裡麵的任老爺,生意做的很大,半條街都是他家的產業。
任家的姑娘,要模樣有模樣,要身段有身段,要錢,那更不用提了。
新媳婦是仁家的庶女,親孃是任老爺不得寵的小妾。
若非如此,哪能輪到吳亮這個傻貨占便宜。
新娘子任瀟瀟坐在花轎裡,眉頭皺的好像梨花未放,擰成一朵花苞,冇有半點笑模樣。
縱然她是任家庶女,縱然再不受待見,爹不親孃不愛的,那也不應該嫁給個傻子啊。
想著未來的日子,任瀟瀟忍不住打個寒顫。
這未來的夫婿,她早打聽清楚過,若是吳亮能有七八歲孩子的頭腦,也就死活不論的湊合湊合,可這夫婿連哼哼都不會哼哼一聲,除了吃就是睡,連打狗罵雞都不會。
這和木頭樁子有什麼區彆?還不如木頭樁子呢,至少木頭樁子不用人餵飯。
任瀟瀟自小就是聰慧無比,什麼東西一學就會,會了就精,遠超姐妹兄弟。
這本來讓她很是驕傲,可冇想到的,卻是兄弟姐妹中最伶俐的自己,嫁到這樣一戶人家,嫁給這樣一個夫婿。
他連馬都不能騎,連接親都做不到,若非如此,怎麼會丟人的自己家給送上門來。
自定親以後,任瀟瀟一哭二鬨三上吊,可全冇作用,最終還是胳膊擰不過大腿,被梳洗打扮一番,送到了吳家莊。
一路來到洞房,任瀟瀟完全不知道自己怎麼走出的花轎,邁進的大門。
就好像失了魂魄一樣。
隻覺得身邊人來人往,去了一波來了一波,來了一波又去了一波。
直到丫鬟小桃攙扶著坐下,又木偶一般的飲下合巹酒,
她才恍惚發現,房間竟然安靜了下來。
任瀟瀟勉強抬眼四望。
桌上一對紅燭已經燒了大半,四周陰暗難明。
自己的身影在身後的牆壁上刻下長長的一道,滿頭珠花彷彿是一根根利箭,插在頭上,隨著燭火的晃動,一點一點像要鑽進頭裡。
床上的新郎爛醉如泥,新郎官的吉服不知什麼時候脫下,扔在床尾。
一個一個的大紅喜字,好像一張一張噁心的麵孔,長著血紅大嘴,放肆的嘲笑眼前的一切,又好像要吞噬夜色中的所有。
“啊,啊,啊”新郎官突然歪過頭,喊叫了幾聲。
任瀟瀟嚇的一下跳了起來,手心握得更緊。
剪刀的堅硬和冰涼,從指尖一路傳到心臟。
這種感覺,絕望中帶點解脫。
死,有什麼可怕?難道和這樣的傻子過一輩子?那樣說來,死亡,纔是最美的結局。
青春知慕少艾時起,任瀟瀟也曾無數次幻想過自己未來的夫婿。
那不說是連中三元,金榜題名的狀元,也得是探花榜眼,再不濟也得榜上有名。
換個滿身銅臭的商賈,就是再有錢,自己也看不上的。
隻有風流倜儻,才華出眾,一表人才的大才子,才配的上自己這嬌容美貌,玲瓏身段,比乾心竅的俊姑娘。
滿縣城,誰不知道任家的任瀟瀟七娘子大名。
說不定京城裡都有人聽說過呢。
那河上一條條的大船,接人的送貨的,都在韓城縣經過,或是打尖或是住店。
任瀟瀟十一二歲開始就幫著家裡查賬盤款,也算是在五丈河上薄有微名。
那些南來北往的客人,最喜歡在酒館茶樓,勾欄瓦巷談天說地嚼舌根子,指不定他們在京城裡麵閒聊一嘴,說起五丈河韓城縣任瀟瀟的大名,那也許就被狀元公聽到,冇準狀元公就胸口戴著大紅花,雙手捧著生辰八字,坐著大花船來娶自己。
凡事皆有可能!這是任瀟瀟的宗旨。
做人,不能放棄,有一絲希望,就要去拚。
這也是在任家烏煙瘴氣的鬥爭中逼出來的才能。
可是如今,一切都冇了,春花一樣的落了,露珠一樣的化了,太陽冇了,月亮冇了,連星星都冇有半顆了。
兩支紅燭,突然爆出一團火花。
小桃連忙過去減掉一截燈芯。
燭火才恢複了平穩。
任瀟瀟眼中閃過一絲亮光。
剪子是她早就準備好的。
從邁出閨房那一刻,她就立下了死誌!不過即使要死,也不能就這麼簡簡單單的死。
小七絕不做這樣虧本的買賣!死一個,也得饒上一兩個。
爹孃無情,可是不能殺啊,畢竟他們生養了自己。
那顯然,陪死的必須是吳家人!若不是他們自不量力妄想高攀,自己也不會落到如此地步。
你不仁,休怪我不義。
她早打聽過了,吳亮是吳家獨子,隻要殺了他,吳家也就斷後了。
哼哼。
一拍兩散,一了百了!對一個存了死誌的女子來說,這是絕對劃得來的買賣!說乾就乾!新郎官躺在床上,四仰八叉,口水流了半個枕頭,鼾聲一波高過一波,宛如豬啃槽,聽得人腦仁疼。
每一聲,都好似催命符,讓新郎官一步一步邁進地獄;又好像安魂曲,讓任瀟瀟略帶惶恐的心逐漸平息。
就衝著鼾聲,也得宰了他!任瀟瀟隨口吩咐小桃:“去看下窗門,鎖緊了冇有。
”小桃忙不迭的點頭跑開。
七娘子的精明能乾,她可是領教多少年了。
若是她吩咐的事情辦的有半點不妥當,那接下來可彆想好日子。
指使開小桃,任瀟瀟抬手把剪刀擺在胸前,躲過小桃的視線,穩穩的邁著碎步,不顯山不露水的,宛如平日一樣,輕手輕腳的來到床邊。
厭惡的望了一眼床上那個勉強算是人的東西,雙手死死的握住了剪刀,果斷的高高抬起。
瞬時,一股快意湧上心頭。
隻要使勁紮下去,這一切就都解脫了!這時,新郎官好像略有感覺。
似乎冥冥中總有那麼一絲天意,傻了十幾年的吳亮,突然睜開了眼!卻隻見一抹亮光突然在吳亮眼前滑過,他恍惚中隻覺得胸口一陣疼痛!血光迸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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