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外,語竹苑,溪畔。
“陽哥,你見過從天而降的神甲嗎?”
楊天兵一邊說著,一邊撿起一塊帶尖角的石子,蹲在溪邊的沙地上勾畫起來:從天而降的神甲、胖大的錘子、雷雲、天宮一樣的巨**印……“穿著鎧甲的雷部天君?”
韓陽皺著眉頭,自然看得懂楊天兵筆下身著鎧甲的神人。
“是神甲。”
楊天兵打算用手中的石子畫出神甲上神紋,卻無論如何都記不清那神紋的樣子。
他又試圖將天宮一樣巨大的法印底部的神紋畫出來,結果依然發現自己記不清。
楊天兵苦笑著看向韓陽:“我忘了……那神甲上原本有符文的!”
“提筆忘字?”
韓陽有些詫異,“你過目不忘的本領哪兒去了?
十多年寫畫符籙的功力哪兒去了?”
“不是提筆忘字。”
楊天兵伸手敲了敲自己的腦袋,“這裡麵有,但想不出來,畫不出來,也寫不出來。”
“你中了神禁?
莫非你真的中了夢魘?”
“可能吧?
說不定過幾天,連這神甲、法印也會記不清。”
楊天兵隨即又將自己的三次夢境跟韓陽說了一遍。
“這個身著神甲的人,眼神很帥氣、很熟悉?”
韓陽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臉,“你哪兒認識什麼帥氣的人?
莫非是武家大少爺武傾城?”
“彆動!”
楊天兵突然伸手指著韓陽,“捂著你的嘴巴!”
“乾嘛?”
韓陽莫名其妙地看著楊天兵。
“眼神再犀利一點!
對對對!
就這樣!”
楊天兵伸手捂著韓陽的鼻子和嘴巴,“太像了!”
韓陽皺著眉頭,想要揍人!
“就是這個表情!
就是這個想要揍人的表情!”
楊天兵兩步跳開,又兩步走回來,“那個在我夢裡,身穿神甲,手握大錘子,從天而降的人就是你!”
“我揍你還需要穿著神甲?
還從天而降?
你以為你是誰?”
韓陽伸手一把捏住楊天兵的後頸,咬著牙齒,輕蔑一笑。
“哎呀!
老大饒命!
我說的是夢境!
夢境!”
“後來呢?”
韓陽一把摟過楊天兵,揉了揉他的脖子,“哥哥我有冇有大殺西方?”
“那必須大殺西方!”
“有冇有打敗魔王?”
“哥哥!
你就是魔王!”
“我是大殺西方的大魔王?
那不是頭上有角?
咦?
你敢悄悄罵我是尖腦殼?”
“必須是大魔王!
什麼有角?
什麼尖腦殼?
草民冤枉啊尖腦殼大王!”
兩人一邊笑罵一邊追打,快步翻越了溪畔的山澗,消失在山路上。
隻留下溪邊沙地上那寥寥數筆,威風凜凜的天神下凡神宮法印圖。
兩人的嬉鬨聲消失後,從溪水中慢慢爬起來一隻甲殼鮮亮的大螃蟹。
那螃蟹橫行在沙灘上爬了一圈後,又衝回了溪水之中,在楊天兵留下的沙畫上,留下了一串密密麻麻的腳印。
螃蟹鑽進溪水之中的石縫裡,咕嚕咕嚕吐著泡,像個喋喋不休唸經說法的老和尚。
螃蟹老和尚嘴裡的泡沫越來越多,越來越密,漸漸有潭中的其他螃蟹,圍著這隻大螃蟹一起吐著泡沫。
泡沫越來多,竟然將螃蟹們藏身的石頭縫都填滿了。
無數的白色泡沫還在繼續變大,整條小溪之中的螃蟹都在向這裡聚集。
泡沫還在變大,像一張棉被,遮蔽了很長一段溪流。
這段小溪己經擠滿了來自西麵八方數不清的有鱗一族——螃蟹、魚蝦、鰍鱔、河蚌、水蟲……當水中的泡沫不再變大後,一條長相古怪的醜魚,出現在溪水之中的一個水潭裡。
醜魚並不敢往水潭外麵巡遊,隻是在水潭靠近石壁的地方張開大口,“叭叭叭叭”一陣亂叫。
潭中無數水蟲蜂擁而上,主動投入醜魚的大嘴裡。
醜魚美美地連吃了三口,心滿意足地吧嗒著大嘴,發出“叭叭叭叭”的叫聲。
泡沫中的螃蟹們聽到這叫聲後,窸窸窣窣地不斷泡沫中攀上爬下。
不多時,一尊由無數螃蟹組成的奇怪蟹山,出現在怪魚麵前。
一個個小螃蟹攀附在那蟹山之上,就像一尊螃蟹組合而成的“螃蟹人”。
醜魚不斷衝那“螃蟹人”發出“叭叭叭叭”的聲音。
片刻後,醜魚轉身遊到身後的一處石頭縫邊,一陣鰭舞尾蹈後,衝石縫裡麵發出一陣聲音高低起伏的“叭叭叭叭”。
醜魚又轉頭對著“螃蟹人”“叭叭叭”叫喚。
嘩嘩的聲音過後,一座螃蟹組成的“天宮”出現在怪魚麵前。
“叭叭叭——”螃蟹“錘子”。
“叭叭叭——”螃蟹“雷雲”。
“叭叭叭——”螃蟹“小胖子”,螃蟹“瘦高個”。
“叭叭叭——”怪魚又叫喚一聲,一隻體型碩大、色澤鮮豔的大螃蟹,衝出螃蟹堆。
一路沿著潭底,飛快爬到怪魚身邊的石縫前,彷彿就是之前那隻爬上沙地的螃蟹。
“啵——”一顆米粒大小黑色的水滴,從石縫裡被吐了出來,水滴裡麵隱約有一縷,螃蟹絨毛長短的黑色水流。
水潭之中的無數水族頓時騷動起來,發出各種嘰嘰呱呱的鳴叫聲。
大螃蟹一鉗子夾住那顆水滴,飛快將它塞到自己的嘴裡。
片刻後,大螃蟹身上的蟹殼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一個肉乎乎軟趴趴的螃蟹,從蟹殼裡鑽了出來,飛快爬進麵前的石縫躲了起來。
而那沉入水底的蟹殼,被無數蜂擁而上的小螃蟹瘋搶,一個個小螃蟹靈活地鑽進空蟹殼裡。
隨後,一陣團黑色的水霧,夾雜著無數細小的螃蟹碎殼,從那蟹殼的口器裡源源不斷被吐了出來。
一隻張牙舞爪的大螃蟹,活了過來。
“叭叭叭——”醜魚叫喚一聲,沉入水底,朝著石縫方向爬了過去。
一道雪白的魚兒身影,在石縫裡一閃而過,消失不見。
複活過來的大螃蟹靈巧地將身子一翻,跟著那怪魚,朝石縫裡擠了進去。
水潭裡的泡沫依舊鼓得老高,似是有無數的水族迷失了來路,不肯就此離去。
春日睡遲遲,遲遲又遲遲。
又是遲到的一天。
楊天兵跟在韓陽身後,穿過一進種滿各種叫不上名的花草的天井後,拐進了一間掛著“清風居”門匾的屋子。
這是韓陽楊天兵這幫甲辰屆學子,學堂書房所在。
屋子正中間朝著大門方向的牆上,掛著一張“鬆柏映雪圖”,圖的兩邊是一副對聯。
上聯是“清風明月月明風清”,下聯是“明月清風風清月明”。
此刻,除了三個空餘的地方外,書房的其他十多張幾案後,都跪坐著人。
座中眾人神色各異,姿態不一,有低頭讀書的,有左顧右盼交頭接耳的,有奮筆疾書的。
“鬆柏映雪圖”下方右邊的第一張幾案後,正襟危坐著一名白衣女子,女子坐姿挺拔端莊,螓首蛾眉,神色淡然。
“韓陽你且稍慢。”
那名白衣女子螓首輕揚,娥眉微蹙,叫住往座位上疾步走去的韓陽。
“先前夫子交待你在今年上巳節曲水宴上,替我等今次結業的眾弟子致謝書院一事,你可曾己做好周全的準備?”
韓陽聞聲側過頭看著眼前的如女夫子打扮的女子笑道:“敢叫拂靜先生知道,學生韓陽早己準備停當,還請先生吩咐。”
“貧嘴!”
被喚作“拂靜先生”的白衣女子自是侯龍書院“書院雙姝”之一的周拂靜。
隻見她展顏一笑,將疊放在腹間的雙手輕輕移至雙膝,用力站了起來,緩緩問道:“那拂靜幾日前所問之事,韓陽你又有何打算?”
“什麼事?”
楊天兵好奇的看著韓陽,插嘴說到:“二位可是談婚論嫁?”
韓陽反手在楊天兵碩大的腦袋上打了一巴掌,疼得楊天兵喊爹喊娘一陣怪叫。
“到底如何?
為何休沐日不在家中?”
周拂靜不理睬楊天兵的插科打諢,雙目注視著韓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