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
韓陽正待答話,卻見楊天兵、周拂靜與屋內眾人一起恭敬地衝著門口方向躬身行禮,連忙轉過身來。
“你們三人且坐,老夫有事告知各位。”
進入屋內的是一名神色和藹的灰衣老人,約莫知命之年,老人是書院中的老學生,喜好讀書,不善勞作,當年結業之際,便被書院留了下來,是書院眾人的晨讀伴讀先生。
老先生揹著雙手,步履沉穩,不急不緩的往“鬆柏映雪圖”下的太師椅走去。
韓陽和楊天兵二人側身讓過後,趕緊回到各自座位後。
韓陽的座位在最後一排,楊天兵則是在周拂靜座位右邊那個空位的隔壁,二人隔了一張空矮幾。
那是侯龍山莊大小姐武卿人的座位。
老先生轉身在太師椅上穩穩坐下,正要開口說話,卻看到武卿人從屋門口碎步進來了,便點頭示意武卿人快些入座,隨後側身從桌上的書堆裡拿過一本書,大聲朗讀起來。
於是眾人便也開始琅琅誦讀了一陣書。
“子曰——”楊天兵大吼一聲,成功將韓陽的目光吸引了過來後,歪頭衝武卿人偏了偏,示意韓陽快看,有美女,“關關雎鳩——有朋自遠方來——人不知其憂,樂亦在其中——”武卿人坐下後,轉身跟周拂靜交流了一下眼神,隻見周拂靜飛快地往韓陽所在的位置瞥了一眼,然後輕輕地搖了搖螓首。
武卿人見狀,乾脆站起身來。
楊天兵原本就是裝模作樣,見到武卿人起身走到夫子跟前,乾脆將書丟在一邊,站起來朝眾人揮手示意安靜。
待到眾人端著好後,武卿人鎮重地衝夫子行禮,清聲說道:“夫子,再過旬日,便是書院每年一度的曲水謝師宴,為答謝夫子多年的教導之恩,卿人忝為本次曲水宴的主人之一,與眾同窗好友,特在書院山腳的語竹苑中略備薄酒,特邀請夫子蒞臨。”
老先生聞言,放下手中書卷,起身推辭:“老夫不勝惶恐。”
周拂靜見狀,站起身朗聲再請:“特邀夫子蒞臨。”
眾人也紛紛起身,齊聲又請:“特邀夫子蒞臨。”
老先生這才點頭拂鬚點頭說道:“老夫謝過眾位。”
言畢,起身離開了書房。
眾人連連回答不敢。
待到夫子出門離開後,方纔落座。
這一番請謝,原本是書院規矩禮數。
雖名為書院眾學子宴請書院眾教習,其實不過是侯龍山莊假借名分。
此刻書院的其他書房內,也如是這般的上演著請讓。
“清風居”內的眾人待到先生離開後,轉頭就三五幾人一起閒聊了起來。
書院裡剩餘的旬日時光或許是眾人一生中最後的悠閒,往日裡眾人雖有各種不痛快,但臨近分彆,一股淡淡的憂愁,終於慢慢籠上了大家的心頭。
周拂靜見眾人情緒不高,起身大聲招呼眾人:“眾位師兄弟,今日跟前幾日一樣,大家需前往書院山腳清理語竹苑,為今年的曲水宴做準備,望大家勿要忘記。”
人們便一起離開“清風居”,徑首前往書院山腳的語竹苑。
其他兩間書屋裡的學子們也陸續走了出來。
韓陽和一眾男生一人手裡扛著一柄鐵鍬,挽著寬大的衣袖,走在隊伍的最前頭。
楊天兵則吊在韓陽等人身後,一手扯著路邊的野花野草,一邊轉身逗弄跟在隊伍後麵的鶯鶯燕燕。
眾人一路嘻嘻哈哈,打破了林間山路的幽靜,將春日的氣息彷彿也驚散到了西方。
語竹苑就在書院旁邊不遠處的山溝裡。
有房屋亭閣數間,溝中是茂盛的竹林。
正是前日,楊天兵和韓陽二人到此一遊一畫之地。
眾人到了彆院後,三三兩兩地各自打掃著房屋亭台。
楊天兵則假借打掃之名,占據了石灘上了一處亭台,一頭癱倒在亭中的涼椅上,從懷中掏出一本自韓陽處得來的卷冊,樂滋滋地看了起來。
韓陽、周拂靜和武卿人三人見狀,知他性格頑劣,倒也習以為常。
他西人原本就是同組。
凡是書院雜事,事無钜細,一切皆有周武二女協調安排,楊天兵則負責組內監督,韓陽身為男子更年長楊天兵幾歲,故而是打理一切事務之人,倒也有個好聽的名字,甲組乾事韓同學。
韓陽拉過兩張竹椅子,請二位大小姐坐下,一腳將楊天兵從涼椅上踢下來:“天兵,你去找彆院王管事,給拂靜和卿人泡壺花茶來,再命人將卿人的琴送過來。”
楊天兵不耐煩地從地上滾了起來,將才堪堪一目十行瞭了幾眼的卷冊拍在亭中的石桌上,轉身朝彆院裡麵的竹樓走去。
韓陽衝周武二姝嘿嘿一笑,用袖子先在竹椅上虛晃了一下,假意拍打幾下不存在的灰塵,又作了個請的手勢,笑嗬嗬的說:“二位大小姐,請入座。”
周拂靜聞言淡然地橫了他一眼,自顧自的走到了亭邊遠眺竹林。
韓陽不以為意,看著武卿人說:“大小姐請入座。”
武卿人雙眸一瞪,微微遲疑了一下,開口劈頭蓋臉,黃鸝唱歌一樣咿咿呀呀地說:“韓陽,少貧嘴。
我與拂靜姐姐前幾日就問過你,今年上巳節後,有何打算。
你當日推脫家中有事,休沐日,你又逃到不知什麼地方去了,未曾給我二人分說,今日你可得給我二人說個好歹。”
亭邊的周拂靜聞言,也轉過身來,看著亭口的韓陽點了點頭:“大家同窗多年,各自秉性都很清楚,有些事情你不妨首說,何必遮遮掩掩?”
韓陽在亭中左右踱了兩步,轉身對二女沉聲說:“我知道你們二人多年來對我多有關照,也知道曲水宴後,山長周夫子會給我一封舉薦信。
但一則村中鄉裡並無適合我謀生的事務可做。
二則我年歲尚淺,毫無獨擋一方的可能,所以對山長舉薦我去鄉裡村中的厚愛,我隻有辜負了。
“另外,我家中兄弟姊妹七口,父母雖許我在書院讀書,但家長其實早己不堪重負,父母雖不曾言,我卻不能不體察。
所以我也不可能留在書院繼續讀書或者充當臨時教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