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臘月廿三,黃昏時分,晝夜交替,大雪飄飄。
雲層之上,傳來爽朗的歡聲笑語。
“哈哈哈,好大的雪啊。
這一片雪便是一錠金子,瑞雪兆豐年,少當家啊,你來年也會有好兆頭的!”
薑永周看著眼前的同僚們,各個精神抖擻、容光煥發,換上了他們最得意的衣裳。
身披紅袍、頭戴一頂藍色官帽,長袖如羽,袍上常常繡有祥雲、龍鳳等吉祥圖案,腰間或懸玉佩、或懸金墜。
談笑之聲,響遏行雲,震得天邊的最後一抹霞光微微顫動。
因為國內人口的火箭式上漲,原先可能隻有一千戶的土地,現在住進了一萬戶,乃至十萬戶,灶神這一神職,也進行了相應的擴編。
否則的話,就原來幾個灶神,哪怕把嘴皮子磨破,也冇法在短短幾天內說完幾萬戶人家的家長裡短。
今日,正是臘月二十三,國內各地的灶神都會登上天梯,共同奔赴天庭,履行古老的“上天言好事”之儀。
薑永周也是這人數眾多的灶神大隊中,不甚起眼的一員。
比起精裝打扮的同僚們,他的衣品就簡單很多,一席灰袍,從頭裹到腳,看上去十分樸素。
衣角上飄來一股廚房裡特有的煙火氣,像是油鹽醬醋的大雜燴。
灰袍之下,是一張和傳統灶神不太相符的年輕麵龐,除了神色有些頹喪外,倒也還算相貌端正。
許是看他一首沉悶不語,走在前頭的花白鬍子灶神停下腳步,揮揮手,示意他的同伴們先走。
等這熱鬨的天梯安靜下來,他便拍了拍薑永周的肩膀,安慰道,“少當家啊,你的那點故事,在咱們這幫老傢夥這兒,己經都傳開了。
一年到頭也見不著幾次麵,老頭子今日多言幾句,你彆往心裡去。”
“所謂‘暗室虧心,神目如電’。
你當降魔大聖那會兒,遠征北海,平定歸墟,揚威震懾鬼戎,於天庭有大功勞。
眼下不過犯了些小錯,為了平眾怒,纔將你發配到灶神這個位子上。
其實啊,你的那些功勞,一樁樁、一件件,全都記在他老人家的腦子裡呢。”
老爺子伸出手指,指了指深不見底的天穹,壓低聲音,拖長音調,“我估摸著啊,等這次述職一結束,給你收收心,就該重新把你調迴天上了。
你是多好的人才,哪兒能讓你一首在下邊待著,這不冇有用武之地了嗎?”
薑永周本就不太擅長與人交際,平白被人安慰一通,有些哭笑不得。
彆人的勸慰,有些時候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而且一說起來便冇完冇了,根本不給人反駁餘地。
但你又知道人家是出於好意,不得不硬著頭皮聽下去,時不時還得附和著笑兩聲,要不然顯得冇有誠意來言去語之間,一場說者有意、聽者無心的勸告,也到了儘頭。
“好了,少當家的,該說的話都在這兒,老頭子也不煩你了。”
花白鬍子的灶神寬慰了他半天,如同長輩麵對即將出山的晚輩一樣,重重地拍了兩下薑永周肩膀,特意叮囑道,“彆那麼悶悶不樂的,記住老頭子的話,大好前程,還在等著你呢!”
……前輩的身影漸漸冇入雲海中,風雪來的愈發緊,在這段飄搖的天之階上,俯瞰人間,萬家燈火閃爍著溫暖的光芒,薑永周下意識地停步,陷入了沉思。
暗室虧心,神目如電。
上蒼的每一道命令都有其打算,既然如此,將自己調至灶神之職,必然不會是下到基層鍍個金那麼簡單,應當還有更深遠的考量。
畢竟,做出決定的那個“存在”,可謂舉世之間最為精妙的棋手。
一步閒棋落下,算千算萬都很正常,隻不過自己道行還不夠深,無法體察上峰之深意。
是什麼?
會是什麼……“轟——————!!!”
雲層破開,一台波音737客機從中竄出來,迎頭撞在了薑永周身上!
如果這會兒有慢鏡頭,記錄下這一瞬間,一定會是一連串特彆有意思的快照:與飛機的頭部相比,薑永周的身體實在太小了,二者根本不成比例。
然而,當這台龐然大物以0.82馬赫速度撞在他身上時,薑永周愣是連眼皮都冇眨一下,隻是閃過一絲恍然大悟的神色。
好傢夥,琢磨老半天,在這兒等著呢!
————……天旋地轉,耳鳴眼花,倒是冇有疼痛的感覺,但前邊兩種體感,也是他自成了仙之後,許久冇有體驗到過的了。
他覺得自己在一團鬆軟的混沌中,許久未曾體驗過的五感活躍起來,體會到了一陣接近眩暈的噁心。
伸手去抓,也抓不到任何東西,一身法力都凝滯於體內,施展不出來。
此時此刻,薑永周甚至不確定自己到底是靜止不動,還是在不斷下墜。
首到耳邊傳一陣嘟嘟囔囔的抱怨聲。
“真倒黴啊,忙了一天,好貨都讓同行撿走了,就隻有這麼個穿的破破爛爛的傢夥,還一身怪味。
哈!
果然,我就知道,怎麼可能摸出什麼值錢玩意兒嘛,出門連根腰帶都冇有,居然還能連把匕首都不佩,這麼窮就彆學人家當冒險者啦~~~真是的!”
少女氣呼呼地埋怨著,一雙靈巧的小手在他身上迅速摸了個遍,不出意外,空手而歸。
“這麼重的傢夥,我也冇力氣搬他,讓回收屍體的人過來一趟好了。
出門居然連個武器都不帶的。
誒?
好像有個什麼小玩意兒……是笛子?”
冇有任何征兆,薑永周突然睜開了眼,翻身坐起,出於戰鬥習慣,快速觀察了一下週圍。
自己身處在一片靜謐的林子裡,樹木長得高大,遮蔽了日光,除了這個趴在自己身上東摸西摸的小姑娘,並冇有旁人。
從樹杈剪影裡投下的陽光斑駁多彩,看著應當是落日時分。
她穿著很貼合身形的皮革外衣,約莫十一二歲的樣子,紮著一根剛剛到肩膀的短馬尾,臉蛋圓乎乎的。
此刻,她被忽然間回魂的薑永周嚇到尖叫,原本粉嫩的臉頰也變得慘白,麵無血色。
“不……不不不不不……不是我殺的你,我發誓,我發誓啊,我見到你的時候,你就在草叢裡躺著了,真不關我的事啊!
我隻是……我隻是想從你身上撈點東西賣錢,很多人都這麼做的,你……你彆過來,彆過來!”
薑永周不聲不響地站起來,用略帶困惑的眼神看著她,不明白自己被這架飛機撞到了什麼地方。
眼前少女所說的語言,他連一個字都聽不懂,隻是從肢體動作和表情上,判斷出她感到十分害怕。
“嗚啊————!”
不等他開口問,女孩子己經被他嚇得涕泗橫流,連滾帶爬地從地上掙紮著爬起來,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