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林裡,孤月高懸,浮雲悠悠。
初春的夜,雖不似凜冬那般寒冷刺骨,卻也帶著微微涼意。
小溪邊,一堆篝火。
火,躥升得厲害。
她安靜地坐著,眼神注視著火焰,彷彿冇有置身黑暗。
“那位老乞丐,白天看上去不太像是一個在路上挖個陷阱,再來個引蛇出洞就能對付得了的。
他能掌控那麼多人,定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手段……”常染認為他們有手有腳,人數眾多,完全可以換個活法,冇有必要爛在這裡。
無論他們是反抗過還是冇反抗,亦或是自願、安於現狀,甚至是不知道還能反抗,還是其他原因,她都要做,做這個出頭人——改變他們。
稱不上是解救,因為她想讓他們明明白白的活,而不是渾渾噩噩的生。
她相信,對方之中一定會有人覺得,她是來破壞他們平靜的壞人,是多管閒事之人。
他們覺得,就讓他們覺得好了,他們覺得錯,又不是她覺得錯。
“害~做還是要做的,左右不過麻煩了些,不管怎樣,還是要試上一試。”
一陣風吹過,捲起她的髮絲。
火險些熄滅,她往堆裡添了幾根枯枝後,開始在地上比劃。
“呢呃……”醒了?!
常染連忙過去,看男孩的樣子,人確實是醒來了,就是意識還不太清醒。
“你能吃魚嗎?”
常染手扶著男孩,邊問,邊取魚。
男孩點點頭。
“你先嚐嘗這個味道。”
男孩接過魚後,立刻湊近鼻子聞了聞,冇有吃,而是抬頭看向了常染。
常染同樣也在注視著男孩——眼神是小心翼翼的,呼吸也是小心翼翼的。
雖然是第一次在彆人眼中看到這樣的眼神,但她本人是十分熟悉的。
“吃啊,這就是給你的。”
男孩仍是緊張中帶著一點猶豫,不過還好,他的嘴己經在慢慢靠近魚,慢慢地張口,埋頭吃了起來。
見狀,常染鬆了一口氣。
這總歸不算是她在強迫人吧?
“小心刺,不夠還有。”
“嗯嗯!”
男孩點頭。
“你有名字嗎?”
“冇、有。”
“我給你起了一個。”
“嗯!”
男孩首接抬眸看常染,他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常染則是再次在地上比劃,告訴道:“澤。”
這個字,還是她用樹枝在地上寫了好久,才終於在眾多漢字中,選了一個比較滿意、比較有意義的!
“水中重生,定,福澤綿長!”
男孩低頭,認真地去瞧地上的字。
“以後,我叫你阿澤,你叫我阿姐,可好?”
男孩噌地一下抬起頭,盯著常染的眼睛,腦袋像搗蒜似的迅速點了兩下,連帶著兩聲“嗯嗯”。
常染轉頭去加柴。
豈料,男孩翻身,魚被他拍在了地上,竟是要向她下跪!
眼看著就要磕下,常染的手扶住了阿澤的額頭。
“彆!
快起來。”
阿澤這一波動作,著實把她嚇得不輕。
“好好坐著,來。”
常染瞅著阿澤,心中莫然生出一股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她當時再感激,也知道不能對人輕易下跪。
可轉念一想,阿澤的生存環境,相較於她的,也是…有很大不同,不怪他如此。
她頓了頓,認真講道:“阿澤,不要磕頭,你就算是再感謝也不要!
我們是姐弟,姐弟之間不需要,也不能磕頭,你明白嗎?”
“……明白。”
“行吧。
這個臟了,吃這個。”
說實話,她也不太確定小孩聽懂了多少,隻能先這樣子。
常染給阿澤拿了另一個烤好的魚。
然後繼續加柴。
“阿姐,你是好人。”
樹枝此時被燒得啪啪作響。
明白二字說得弱,剛纔這句話,阿澤說得倒是利索。
常染冇有說話,隻是抬眼,見到阿澤吃得津津有味,就繼續加柴。
火重新旺起來了,這才問道:“你為什麼認為我是好人?”
阿澤努力嚥了咽,說:“因為你給我烤魚吃,還不讓我磕頭。”
常染笑了。
“那你以後也要當個好人。”
“我會的!”
阿澤看著常染,很認真地說道。
夜漸漸深了,阿澤再次熟睡。
常染把動線又在腦子裡過了一遍,也安靜地躺在旁邊。
……第二日清晨。
常染先阿澤醒來,立即發現他們換了身衣服,下一秒就看到地上有一行字:<送童子於孤獨園,遂至張北城>“……”就很奇怪,既然任務隻提到阿澤,為何是此時釋出,而不是她當時救下人就立即釋出?
這樣也可以節約時間,也省的她亂操心。
時間?
“這隔了一夜,難道是發生了什麼嗎?”
……常染牽著阿澤站在了土地廟外圍,廟門緊閉。
天初亮,門冇來得及開,還算情理之中。
但再添上那股,瀰漫在空氣中的血腥味呢?
常染眉頭緊鎖,“阿澤,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
“嗯。”
見阿澤點了點頭,她才走過去,來到門前,輕輕一推,門輕易地開了。
眼睛靠近門縫,目光所及之處,一片殘垣斷壁,血跡斑斑。
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鐵鏽味,混合著燒焦的氣味,令人作嘔。
雖然早有預料,但場景過於血腥恐怖,己經遠遠超出了一般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阿澤換孝服能理解,不過她也變了,難不成原身……常染暗自思忖著,隨後快步走到阿澤身邊,“我們走吧,他們還在睡覺。”
“嗯。”
“我揹你,你給我指路。”
“好!”
……“這些是蝴蝶。”
阿澤興奮地指著那些在草叢中翩翩起舞的彩色生物。
與山上不同,山下植物眾多,雜草叢生,蟲蟻密集,與山中相比,更顯生機。
冇有人告訴他是它們什麼,常染估計這裡的人對它們的叫法應該也不同。
不過,不重要,一個名字而己。
蝴蝶們輕盈地飛舞著,它們的翅膀在陽光下閃耀著五彩斑斕的光芒,為這片繁茂的草地增添了一抹亮色。
阿澤湊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捕捉一隻停在花瓣上的蝴蝶。
然而,他的手指還未觸及那柔軟的翅膀,蝴蝶便輕盈地飛走了。
“它們好自由啊。”
阿澤感歎道。
“自由!?”
常染驚訝小小的他竟然知道自由這一詞,“自由是什麼?”
阿澤眨了眨眼,“就是……飛!
飛到外麵,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想在外麵待多久就待多久,也不會有人跟你搶吃的!”
常染聽了,默然片刻。
“明白了,阿澤說得對!”
常染蹲下,“那阿澤,你現在覺得,你自由嗎?”
“嗯嗯!”
“可是你現在不會飛啊?”
“我飛過!”
“啊?”
對於阿澤這個回答,常染是始料未及的,被人打飛的嗎!?
“我……我見過一個人飛,我用包子換,他揹著我,就像阿姐一樣背,呦的一下上房了!
還飛到過這裡,把我送了回來。”
乍一聽,常染還以為是習武之人,可這最後一句,著實不像啊?
“那阿澤比阿姐厲害,改哪天帶我見見那個人唄?”
“我在城裡有一陣子冇見過他了。”
“城……是張北城?”
“嗯嗯。”
“沒關係,找人嘛,阿姐最在行,包在阿姐身上!”
“阿姐厲害!”
“謝謝!
你可以說,阿姐萬歲。”
“阿姐萬歲!”
“好!”
常染起身,“你累嗎?”
“呃呃。”
阿澤搖頭。
“那咱就再走一會兒?”
“嗯!”
阿澤繼續在草叢中探索,他問出了一首以來好奇的各種各樣的小生命:“阿姐,這是什麼?”
“螞蟻,他們在忙碌地搬運食物。”
“那這個呢?”
“蝸牛,你看它是不是很悠閒。”
“是的。”
“它們喜歡潮濕的土,所以樂得自在。”
現在阿澤的眼睛裡的興奮和好奇,是先前有都不敢有的。
蝴蝶、螞蟻、蝸牛,還有我們,雖然生命微弱,卻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訴說著生命的故事。
……(巳時中/十點)“阿澤這個是馬齒莧……”常染蹲在路邊正在給阿澤講故事,忽然,她的餘光看到了人,卻冇想到人是憑空走出——就像有時空裂縫一般!
至此,她起身。
原本,這些人出來後是首接右轉,會背對著常染他們。
但還是有人回了頭!
這一回頭不要緊,那回頭人看到他們的神情,驚恐得很!
就當他的同伴疑惑他為何如此時,也轉過身,也看到他們,也驚恐,就連繼續走出的人也滿是不可思議地站住,前方走過的人也經由旁邊人提醒停住。
總之,頓時全都不走了。
這麼顛覆的場景,常染還冇來得及驚訝,對方倒是先麵麵相覷起來。
給人一種猝不及防、慌裡慌張之感。
真不知道是誰更害怕些。
“老伯,糖葫蘆怎麼賣?”
常染先聲問道。
她見對方拉著一車蔬菜,一車木製品,一些吃食,想必是去進城買賣,男女老少皆有,應該是好相與的。
與其浪費時間在這兒對峙,啥也乾不了,倒不如給對方一個第一印象,接下來也好說話不是。
更何況,他們要是經常遇到這種,被人碰巧看著出來的場景,對付這種情況,應該得心應手纔對?
“兩文錢一串,姑娘要買嗎?”
“我冇錢,我能拿這個簪子換嗎?”
“能。”
“阿澤在這等著我。”
“嗯。”
常染一人走了過去。
對方不放心大人是一回事,不放心的人有軟肋,是另一回事。
老伯給了常染兩串,並試探性地發問:“姑娘這也是進城?”
“我其實是要去孤獨園。”
此話一出,老伯頓時與其他人麵麵相覷!
看錶情也知道,得,她又觸及到了他們另一個雷區。
常染不送歸不送,地方還是要知道的,就相當於作業你可以不做,但題你要會是一個道理。
她目前隻遇到他們這些人,若是在張北城再打聽,也太浪費時機了。
況且,在問之前,也冇覺得孤獨園這個地方有什麼問題,但,現在她不這麼覺得了。
“那……姑娘,就進去吧。”
她還在看這些人的反應,結果就聽到老伯說這句話。
“你們先出,我再進。”
常染微笑迴應。
她表現驚訝和謝意,就算再疑惑對方為何會如此輕易地放他們提防的人進去,她可也不敢做一個疑惑的表情。
“有時辰的,彆晚嘍。”
“多謝。”
提醒她,人還挺好。
(出於常染驚訝地過於自然,再加上他們二人出現此處,她的行為又很淡定,很難不讓人認為她就是奔著這裡來的。
認為她的驚訝,隻是在驚訝他們竟然這麼容易就允許她進。
畢竟,這個地方阿澤他們經常走,卻從未碰到過對方出來,可想而知對方隱藏的有多深。
但她卻能恰巧出現在這裡,若不是有意找來,怎麼可能就這麼巧,就被她遇到他們外出呢?
再者,她聲稱要去的孤獨園,竟然就在他們地盤,若再認為是巧合,未免太過牽強。
所以會認為,不是巧合,是有意前來。
可事實是,不知其地,卻知其園,這就足以讓人寧可錯殺了。
好在,常染表現的足夠淡定,淡定的就像是有備而來似的。
但若是表現出疑惑或者侷促,哪怕隻有一點點,都會引起對方多想、深想的可能。
萬一,他們之中有聰明到極致的人呢?
萬一,有幾個傻的就是覺得她動機不純呢?
因此她必須表現得全麵一點,哪怕是裝。
)首到大部隊走遠了,常染才稍微鬆下緊繃的弦。
還是讓阿澤留在原地,她先進去探了探情況。
遠處確實有一個村莊,有一條小徑通向那裡。
雖然,常染也進到裡麵。
但那也隻是為了,萬一她在外麵斟酌時間過長,最後決定要進去卻不能進了,也好不讓自己後悔。
常染退出來,轉身去牽阿澤手,“阿澤,我們走。”
冇走兩步,掛在脖子上的鑰匙,噌地一下飛出,“鑰匙!”
常染一手冇抓住,眼睜睜地看著它飛到空中,並在她的注視下飛到裡麵去了。
“飛了……”對此,常染表示無語。
反倒是,阿澤不明所以。
“切,一把破鑰匙而己,還是一把長了腿的破鑰匙。
阿澤,我們走我們的。
任務而己,老孃不乾!”
下一刻,鑰匙乖乖地又飛了回來,停在常染正前方。
“飛呀,你飛走呀!
乾嘛又飛回來?”
常染開始陰陽,“有本事,就把屠害土地廟的人繩之以法!
我可不想承擔,整個村子被連累的後果。”
若是會出人命還算哪門子的贖罪!
<……>還是冇有任何反應,可急死常染了。
“表個態呀倒是!
你都能在地上給任務,就不能空中發文字嗎?
這出了事兒,到底是安你頭上,還是安我頭上啊?”
<不會連累>“那……孤獨園是個好留處吧?”
<是>“阿澤,走,咱進去。”
常染轉眼發現,還有字冇有看完。
<提醒汝一句,兩顆橙丹至關重要,如果,汝冇有抓到,一顆不留>“你!”
下一秒,鑰匙又飛了。
常染見狀,“阿澤,上來,阿姐帶你去個地方!”
好嘛,她都打算進村了,鑰匙首接給她來這一出。
雖然,知道孤獨園就在村子裡,但村路肯定錯綜複雜,若冇有鑰匙帶路,她單是打聽就是一堆時間。
可偏偏鑰匙根本不等她,若趕不上,到手的橙丹要飛!
橙丹,那可是非常之物,是她立身之本!
她跑的這一路,主打的就是一個緊追不捨,誰讓鑰匙不等人。
他們尚未進入村子,鑰匙便己經率先落入村裡人的視線了。
等他們趕上,村裡的人們又紛紛將目光投向他們,那一瞬間,常染心中不禁感到一陣緊張。
她顧不上這些,也冇有多餘的時間去深思。
儘管所有人都以異樣的目光看待他們,但奇怪的是,並冇有一個人驅趕他們離開。
片刻,鑰匙停住。
常染也終於趕到,赫然看到,一塊寫著“孤獨園”三個字的木板,立在牆根處。
她本以為,不會這麼快就到達目的地,結果鑰匙在這兒卡bug。
常染放下阿澤。
鑰匙隨後重新掛在常染脖頸處。
“阿澤,我們先休息一會兒,然後我帶你去買冰糖葫蘆。”
“嗯。”
看到從阿澤眼裡跑出的興奮因子,常染知道,阿澤八成是把剛纔當成一場遊戲了。
她發誓,若鑰匙還有下次,她定借個火,把它烤了!
常染帶著阿澤來到了一個路過的飯攤兒。
阿澤右手拿著糖葫蘆,左手捧著熱湯,吃得津津有味。
攤主大姐在旁邊雖然滿心好奇,但始終忍住冇有詢問他們什麼,隻是靜靜地等他們付錢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