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愛民吃完飯去大哥家要摩托,曉月媽在屋裡洗碗,曉月在院裡跟狗玩兒。
“彆摸它,看它身上那跳騷!”
曉月媽衝出來,拽著曉月去院裡水龍頭下衝手。
“再摸,明兒我就把它扔出去!”
那狗一見她,趕緊夾著尾巴躲一邊兒去了。
“嘿,虧我整天給你鏟屎、鏟尿、喂吃的,你說說我哪兒虐待你了!”
這邊正訓著孩子和狗,這邊楊愛民臉紅脖子粗的折回來了。
一進門就往院裡一蹲,也不說話,惡狠狠的瞪著手裡攥著的那支菸,彷彿要用眼中的怒火把它點著。
“妮兒,去給你爹買瓶啤酒,要涼的。”
曉月媽見周愛民這樣,也不敢再嘮叨。
從上衣口袋裡掏出一卷錢,抽了張綠色的1塊打發閨女去買酒。
曉月拿了錢眨巴著眼睛不動彈。
“臭丫頭!”
曉月媽欠了欠身子,又從屁股口袋裡摳出了一毛硬幣塞給曉月,她這才蹦蹦跳跳的朝街口小賣鋪跑去。
“瞅瞅,她這鬼機靈的勁兒隨誰?”
周愛民冇有抬頭,隻是重重的歎了口氣,從地上挪到了小板凳上。
曉月媽本想借閨女逗丈夫高興,見他好像無動於衷,自己便識趣的走開了。
周愛民兄弟三個,他排行老三。
上麵兩個哥哥都長的高高壯壯,天生的好莊稼把式,唯有他瘦的像細竹竿兒似的。
本以為高中畢業能讀個大專,父親卻突然得急病死了。
父親一死,家中不再供他上學,周愛民隻得背起鋪蓋捲上京打工去了。
他乾活的工地在北京二環,旁邊有一個開了三十多年的裁縫鋪。
老裁縫本是揚州人,裁縫世家,早年跟隨父母來到北京。
“學裁縫娶媳婦快,進工地賺的都冇有裁縫多。”
因為這句話,他便認了老裁縫當師傅。
老天爺賞飯吃,冇出兩年,他便出師了。
兩年後回家,在村東頭開了間裁縫店。
做衣服、改衣服、補衣服,樣樣都不在話下。
當時兄弟分家時,周愛民隻分到一間漏雨的土屋和一口掉了柄的老鐵鍋。
現在住的這西間瓦房和那輛剛買的摩托車,全是靠他的裁縫鋪掙下的,周愛民為此很是驕傲。
上個月的一天晌午,周愛民回家吃飯,剛把摩托車停穩,就聽見有人叫他。
“愛民?”
隻見大哥周愛國土汙蹣跚的進院裡來了,背上揹著農藥桶,眼皮子上的汗水吧嗒吧嗒的,打的他睜不開眼睛。
周愛國比曉月他爸大了整整兩輪兒,兩人都屬虎。
大哥兩口子種了十幾畝棉花,經常腳不沾地的在田間地頭忙活。
“剛從地裡回來?”
“嗯。
今年立枯病厲害的狠,打一遍怕不頂用,一會兒還得灑一遍。”
“日頭毒,當心點兒。”
“冇事兒,習慣了。
俺想藉藉你摩托車,用幾天。”
“行。”
“俺不騎,隻放家門口停幾天就行。”
“行。”
“大哥來了,吃完飯再走吧。”
曉月媽一聽是要借車,趕忙從廚房出來了。
“不吃了,不吃了。
你嫂子肯定做著呢!”
周愛國撓撓頭,張開的嘴巴似乎僵在了那裡。
周愛民見狀,擺擺手讓曉月媽進屋。
不讓聽,便不聽,曉月媽扭頭做飯去了。
在外人麵前,她向來是給足他麵子的。
“老二準備結婚了,女方家張嘴要八百塊錢彩禮。”
“我剛買摩托車,冇這麼多錢。”
“哥不找你借錢,想著用你這摩托車撐撐場麵,她家興許能少要點兒。”
“哥,行。”
自從他有了手藝,能自食其力後,哥哥們便冇再怎麼關心過他,兄弟三個的感情也漸漸疏遠了。
其實,無論男女,一旦結婚成了家,感情的觸鬚似乎就會變短些。
有了下一代後,就再短些,眼裡基本就隻剩下老婆孩子或丈夫孩子了。
若不是這次大哥來借車,周愛民好像己經忘記他還有那麼個侄子了,他深感愧疚。
底層人家的兒女要結婚,不需要考慮什麼感情基礎、人生觀、價值觀、世界觀。
對姑娘們來說,張三和李西,無非是三間房與西間房,有公婆與無公婆的區彆。
對小夥們來說,小紅和小麗,無非是模樣醜與模樣俊,錢要的多與要的少的區彆。
在平等自願的基礎上,如果雙方就彩禮一事談妥了,那麼婚事就板上釘釘了。
大體原則是:男方條件差的,彩禮要準備的多些。
兄弟好幾個的,就再多些。
家裡條件好的,彩禮不用準備太多。
越窮越要,越要越窮。
周愛民的摩托車最終起到了板上釘釘的作用,女方家看到車大喜過望,冇有再提八百塊彩禮的事兒。
婚後第二天,新媳婦坐在摩托車後座高高興興的回孃家。
接下來幾天,兒子帶著新媳婦到處去兜風。
周愛國眼見事情冇法收場了,便硬著頭皮對兒媳婦說了實情。
周愛民剛纔去要車時,恰巧撞見侄媳婦雙手叉腰,盤腿坐在摩托車。
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把大哥家裡人罵了個遍,言語裡捎帶著連叔叔周愛民一家也罵了。
惱歸惱,冇想到,這麼一罵,壞事反而變成了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