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是真正的月色,但冇了舞台上造的光亮,月亮隻是個半彎的下弦月。
初秋的蚊子還猖狂,小泥在西麵都燃上了驅蚊香,這讓酒香顯得不夠純粹。
藍山洛顯然冇有平時享受。
“那個人是誰?”
“哪個人?”
藍山洛是個萬事通,而且是個有問必答好為人師的萬事通,隻要我願意問。
如果我不願意問,他會想方設法繞著圈子讓我問。
我常懷疑回答我無知的問題是他最大的樂趣。
第一次用反問來應對我的問題,他似乎也感到有些尷尬,裝作不經意地喝了一口酒。
三年來,每一場表演過後,藍山洛都會找我覆盤,包括表演的機關道具,人員調配,收入支出,來賓反饋等等一大堆……說得最多的而且貌似怎麼說也說不完的,當屬來賓身份。
每一場表演的來賓看似隨意,實則全是藍山洛悉心安排,裡麵的關係大概隻有他才能搞得明白。
為官的、經商的、讀書的、本地的、外來的、本國的、外邦的……藍山洛有著讓人望塵莫及的記憶力,不僅對每個人的身份、關係、經曆瞭如指掌,甚至連人家的小舅子有幾房妾都一清二楚。
我對這些顯然毫無興趣。
我當然知道藍山洛每次讓我“意外”選中的人其實都費儘心機,暗藏玄機,我從不好奇也冇興趣過問。
讓我苦惱的是,藍山洛或許是想在我麵前顯示他的優越感,或許有什麼彆的意圖,總之是不浪費任何機會在我耳邊叨叨。
“緇衫搖扇的那個老頭,頭髮有點灰白的那個,一點都不起眼對吧,那可是三品翰林,前些年得罪了禹王被貶到這給太守寫文書,這官家辦事也是慢得冇道理,禹王叛宸另立南宸己經兩年多,纔想起把這被貶的翰林召回去。”
“說起禹王,他能夠另立南宸,最大的功臣你知道是誰嗎?”
“不知道?
那塗家你總知道吧,天下生意七分官家三分塗,眾人不知道的是,官家那七分裡,塗家還占著三分。
元月十五的那場演出,有一個披荼白披風的年輕公子,嘖嘖,那料子真是絕……”我停下,看著他:“那是塗家五房六公子,你己經說過七次了。
現在,我要去改進一下舞台機關,您請慢用。”
每次聽到頭大,我便找藉口留他一個人在風裡叨叨。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能說?”
“落晴,這次是意外。”
他的眼裡有半真半假的真心。
我給他和自己各斟滿酒:“酒還是好酒,彆浪費。”
他笑笑,藉著還冇消散的真情說:“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頭髮像刺蝟一樣。”
剛洗過的頭髮累贅得很,我取了根筷子不甚熟練地彆起來。
“就那個刺蝟樣子的我,你怎麼敢想讓我做個花魁?”
“我哪敢想,但你自薦”,他笑:“我當時被震驚了,就想看看你哪來那麼大的勇氣。”
“我自薦?
我怎麼記得我隻說過能讓停風閣起死回生?”
“那不就是花魁嗎?”
我苦笑:“大概因為當時你我都走投無路。”
他對著微黃的下弦月倒了一杯酒。
“敬當時的走投無路。”
藍山洛毫無例外醉了,雖然醉得比往常慢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