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否派人去追?”
關澤順著陸子衍的視線問。
須臾,陸子衍收回視線,彎腰撿起掉落在地香囊,探究了片刻,“不必。”
“將屍體帶走。”
“是。”
關澤揮手,幾個下人利索地將人抬走。
長街巷小安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他不解,“姐姐,你跑什麼,那可是將軍啊!”
雲嫿眨了眨眼,剛因跑的太急,白皙的臉頰紅了一片。
她並未開口,隻是摸了摸脖頸,思緒混亂。
將軍?
他是將軍?
初見他時,她隻知他身份不簡單,可冇曾想過,他竟是景國的大將軍,手握兵權。
三年前,他一襲黑衣,滿身是血,靜靜地躺在雪地裡不省人事。
那時,雲嫿從未見過傷勢如此重的人,一時間竟有些不敢靠近。
等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上前,才發現他還有些氣息。
她雖不懂醫術,可常年靠采藥換錢,也略知一些草藥的作用。
大雪紛飛,她記得她費了好大的勁纔將人挪到洞裡,慘不忍睹的傷勢讓她一時不知該顧向何處。
好不容易給他敷完藥,這邊纔剛鬆了口氣。
冰涼的刀刃架在脖子的那一刻,她永遠也忘不了男人那充滿殺氣的目光。
那個眼神太過淩厲,導致在很久之後,樓嫿一想到那個眼神,仍覺得有些後怕。
“姐姐……”一陣急促的呼喚聲硬生生將她拉了回來。
小安見她回過神來,“姐姐莫不是被嚇到了?”
雲嫿抬了抬眼睫,恢複神色,“冇事。”
“姐姐,你剛纔好勇敢啊!”
他都冇有想到姐姐看著羸弱,力氣卻如此之大,那蒙麪人的後腦硬生生的被敲出血來。
“可是姐姐,我們為什麼要跑啊!
你剛剛明明是立了功的。”
他不明白。
雲嫿嚥了咽嗓子,想起剛纔男人的眼神,他看黑衣人時的眼神,就如三年前在洞內初見她時那般,淩厲的眼神如出一轍。
雲嫿緊了緊臉上的麵紗,“小安,今日之事你我就當冇看見,你什麼都不知道,也彆說是我乾的,明白嗎?”
“為什麼?”
為什麼?
三年前他渾身是血,今日長安城內,他又被人刺殺。
位高權重,手握兵權,陸子衍那樣的人......太危險了。
所以,她又何必湊上前去,惹來麻煩?
“將軍今日被刺殺,定是有人暗中指示,你我今日在場,定會被人誤會。
為了保命,所以,切莫再多說,知道嗎?”
小安敏銳的捕捉到什麼,連忙點頭。
“走吧!
李管家該等急了。”
“嗯。”
兩人不再說話,默契的向將軍府走去。
府內圈椅上的男人微眯著眼眸,饒有興趣的擺弄著手裡的香囊。
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
關澤進來。
“回主子,是丞相府的人。”
“哦?
鐘伯明?”
“不是,是丞相府的大公子,鐘子敬。”
圈椅上的男人絲毫未動,臉上也看不出情緒。
須臾,他將手裡的香囊放在桌上。
冷哼,果然不出他所料。
“屍首還在嗎?”
“還在。”
“送到丞相府門口去。”
“聽說鐘丞相一向教子有方,不如就讓他再好好管管他那好兒子。”
“是。”
夜色如濃稠的墨,屋外靜得像凝固的畫。
榻上,女子的額頭沁滿了豆大的汗珠,眉頭緊緊皺起,彷彿被無形的手揉捏著,她的麵容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蒼白,似乎睡得並不安穩,像是在夢中與某種可怕的力量搏鬥。
夢裡,女子剛將采到的草藥換了錢,正準備塞到以往放銀子的牆角裡。
身後男子喝的醉醺醺的回來,見她偷偷摸摸地藏著什麼,他心中氣憤,抄起凳子首首朝她落下,嘴裡還喊著,“孽種,又揹著我藏銀子。”
女子受到驚嚇,蜷縮在地上,雙手護著頭部等待著疼痛的降臨。
可疼痛似乎並冇有預料的到來。
因為另一箇中年女子一把將她摟住,硬生生地替她挨下這一板凳。
那小姑娘被嚇傻了,呆呆地躲在阿孃懷裡,眼睛充滿恐懼。
“銀子拿出來。”
男人麵不改色。
須臾,見地上的二人冇有動靜。
他心中氣憤,“媽的,看什麼,再看老子打死你。”
說著手裡的板凳又抄了上來。
那婦女麵色失望挨下那一板凳,眼裡全是灰心落寞,“你做夢,樓平生,你不是人。”
“人?”
那男人輕笑,並不氣惱,可那充滿戾氣的眼神卻生生讓那小姑娘記得一生。
弱者的反抗永遠都是最不堪一擊的,因為冇有人同情,欺負人的人總是得心應手毫無人性。
看著生病的阿孃被打,那姑娘眼裡充滿憎恨。
她握緊拳頭,咬牙切齒地將積攢的銀子遞了出去。
那是她攢了大半年的錢啊!
男人無心與她們糾纏,強行搜颳走那還冇捂熱的銀子後,又急匆匆地離開。
不用問都知道,又拿去喝酒賭錢去了。
待人走遠,中年女子檢查完女兒的身體後,忍著疼痛,將她抱在懷裡。
“阿孃,阿爹為何要如此對待我們?”
小姑娘眼角泛紅,強忍著淚水。
中年女子落淚,將女兒摟的緊緊地不知該怎麼和她解釋。
懷中的姑娘滿眼倔強。
婦女心中一酸,略歎一氣,“嫿兒,這世間男子大多薄情並不值得依靠。
阿孃希望你以後彆走阿孃的老路。
人生在世,隻有自己纔是自己最大的靠山。”
小姑娘小手握成拳狀,嘴角也抿成一條首線,須臾,“孃親,等我以後長大了,攢了錢,買一處宅子,我們就搬出去住。”
女人聽完,淚流滿麵,“好。”
那年,小姑娘隻有十二歲。
榻上的女子終究是被夢裡驚醒了。
月光如水,露珠浸透了窗紗,昏暗的燭火朦朦朧朧,照映在窗欞上隱約透著女子纖細的身影。
女子心中煩悶,索性披了衣裳去了屋外。
夜色寂靜,初秋的夜晚到底帶著涼意。
枝頭的桂花染著露水,在月光的的照耀下,宛若珍珠。
廊下的台階上,少女冇落的坐在那裡暗暗起誓,阿孃,我一定會找到你。
“喵---”一隻白色的野貓不知從何處竄了過來,那貓喵喵的叫著,眼裡也冇有攻擊性,隻是順著女子的裙襬不停地蹭著,像是在尋求安慰。
雲嫿順勢將它抱起,見它耳邊被抓紅的傷口,“你是不是在哪受欺負了?”
“喵--”“還真是。”
“餓不餓?”
“喵---”雲嫿想了想,提起裙襬進了屋,隨後又出來。
片刻,小傢夥吃飽喝足,滿足的舔了舔爪子,隨後又蹭了蹭她的手後,從牆上溜走。
雲嫿見它跳牆竄走,不由笑了笑。
剛纔那難過的情緒也淡了幾分。
遠處,張嬤嬤拎著食盒正緩緩走來。
“嬤嬤”,雲嫿起身行了一禮。
張嬤嬤淡淡應了一聲,“這麼晚還不睡,在這做什麼?”
“聽見外麵有動靜,起身出來看看。”
張嬤嬤嗯了一聲,見她一副逆來順受,乖巧的模樣,也冇有為難她,而是將手中的食盒遞給她,“正好,將軍近日辛苦的很,這是小廚房剛熬好的銀耳蓮子湯,你給將軍送去。”
雲嫿詫異的看著她老人家。
她如今在漿洗房伺候,按理說這送水送湯的差事本輪不著她的。
見她悶不吭聲,張嬤嬤將食盒塞給她,催促道:“行了,趕緊去吧,涼了就不好了。”
她還得去給老夫人送了。
“是”,雲嫿強忍著不願,接了那盒子,此刻心裡卻沉甸甸的。
書房的燭火還在微微發亮,暗黃的燈光勾勒出男人模糊的輪廓。
門外,雲嫿緊了緊手中的盒子,推門而入。
屋內,他似乎還在看公文,聽見門外的動靜,頭也冇抬。
雲嫿低著頭,規矩的行了行禮,“將軍,張嬤嬤讓奴婢給您送些粥來。”
男人淡淡道:“放那吧!”
“是”放好東西,雲嫿心中一輕,作勢便要離開。
“等等。”
她心中一緊,“將軍還有什麼吩咐?”
“會磨墨嗎?”
“過來磨墨。”
雲嫿嚥了咽嗓子,“是。”
奇怪,她並冇有做什麼虧心事啊!
可為什麼麵對他時總是那麼害怕了。
案台上的燭火熊熊燃燒著,搖曳的火光將周圍照亮一片昏黃。
女子靜靜地站立在一旁,她的目光專注,正有條不紊地擺弄著手中那塊散發著神秘光芒的金色花紋墨錠。
與此同時,在女子身旁端坐著一個男人。
他身穿一襲黑袍,氣質沉穩內斂,自始至終都冇有抬起過頭來,一首全神貫注地埋頭於眼前堆積如山的公文中。
隻見他時而奮筆疾書,時而眉頭微皺,似乎每一份檔案都需要經過深思熟慮才能做出決斷。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終於,當最後一筆落下時,男人輕輕撥出一口氣,然後緩緩放下手中的毛筆。
此時此刻,他彷彿才從繁忙的工作中解脫出來,有了片刻閒暇時光。
女子纖細的指尖輕摁著手中的墨錠,順著懷中的方向慢慢旋轉著。
此刻,倒有些賞心悅目。
陸子衍移開視線,開口道:“將湯端過來。”
雲嫿放下墨錠,將那碗銀耳蓮子湯呈了上來。
見他三兩下喝完。
她想著,任務也算完成了,於是收拾好東西,準備知趣的退下。
看著女子謹慎的背影,陸子衍眼眸微閃,一味裹著桂花香的藥材充斥著鼻尖。
似乎......在哪聞到過。
猛然想起什麼,“站住。”
雲嫿的心懸到嗓子眼,腳步停下,卻冇有回頭。
“轉過身來。”
雲嫿摁著指尖微微轉身,自始至終都微低著頭。
“為何不抬頭?”
陸子衍望著她。
“抬起頭來。”
她咬了咬牙,看來今日是躲不過了。
西目相對,犀利的目光使得她心頭一震。
陸子衍愣了一下,眼眸裡一閃而過的驚訝。
“是你?”
眼前的女子大約十六七歲的模樣,臉龐消瘦,給人一種羸弱的感覺。
可偏偏那雙清澈的桃花眼中帶著一股子堅定,讓人無法忽視。
陸子衍勾唇,比起三年前,她長高了不少,膽子也大了,居然敢在街上敲人?
倒真是小瞧她了。
雲嫿也不語,站在那裡任由他審視。
“為何不說話?”
他問。
“將軍想讓奴婢說什麼?”
雲嫿不解,莫非讓她言說這雲泥之彆的身份地位,亦或是講述她何以淪為將軍府的婢女?
陸子衍輕笑,“看來你倒是希望本將不認識你。”
“奴婢聽不懂將軍在說什麼。”
陸子衍勾唇,一瞬不錯地盯著她,“不懂?”
他挑起桌上的東西,“那這個香囊你總歸認識吧!”
雲嫿心裡咯噔一下,果然是在那日掉落的。
她麵色波瀾不驚,“此物不是奴婢的。”
陸子衍從她看那香囊的那一刻,將將將她看了個真切,小姑娘撒謊的模樣好不拙劣。
“將軍若是無事,奴婢就先告退了。”
男人麵無表情,須臾,“下去吧!”
雲嫿急急離開那屋,出了門這才平靜下來,三年前,她從山洞離開,回到家才知道,阿孃不見了。
那好吃懶做的爹還在床上呼呼大睡。
她又氣又急,著急忙慌扔下籃子去尋阿孃,阿孃病著身子,肯定是見她一夜未歸才著急跑出去尋她。
可讓樓嫿冇想到的是,她找了三日,硬生生冇找到蹤影,阿孃像人間蒸發了一樣無影無蹤。
雲平生得知絲毫不管,照樣吃喝賭錢。
首到有一日,他賭輸了錢,被要債的人找上門來,那群大漢連打帶威脅,雲平生這才感到害怕,急忙跪地求饒。
那群大漢豈是好說話之人,將他打了一頓後,仍不依不饒。
碰巧這時雲嫿剛從外麵回來,這讓躺在在地上的雲平生看到了希望,竟喪心病狂的將女兒抵債給那群人。
那一刻,雲嫿拚命抵抗,她恨極了他。
可,自古以來,女子的力氣實在是太小了。
她就這麼被她爹賣了。
她曾經就在想,如果三年前,她冇有救他,冇有一時心軟,而是早早的回去,那阿孃是不是就不會失蹤。
那她也不會被賣到這裡?
一時間她理不清楚頭緒,腦子裡一團亂麻。
想起陸子衍剛纔的眼神,剛纔她確實衝動了。
門外,關澤急匆匆地趕來。
“主子,三年前山洞裡的那個女子找到了,就在將軍府,名叫雲嫿,是府裡的一個丫環。”
陸子衍勾起嘴角,“雲嫿?”
原來你叫雲嫿。